林维清望向躺在莲花祭坛间的钟滟,竭力控制住双手的颤抖,取出火折。
自祭台与地面接触点为中心,数条火焰纹形的弧线凹槽雕镂其上,花瓣似的绽向四方,凹槽内流淌着薄薄一层鲛油。
火星触于鲛油之上,那鲛油却如死水般沉寂,懒怠回应。
林维清长指捻了分鲛油,放于鼻下细嗅,凝眸细思片刻,便以双指按于唇下,轻轻吹响了呼哨。
蹄音清脆叮咚,那匹与他相伴了近一年的骆驼自外间缓缓而来,圆润湿漉的眸间似有些哀意,仍温驯的低下头,轻轻蹭了蹭他的臂弯。
林维清抚了抚它的脑袋,语气温柔:“借你一点血。”
说罢便在它低垂的颈间轻轻割了一个小口,鲜血流淌而出,滴落至祭槽的鲛油中。
那鲛油一融了鲜血,竟似滚水欲沸一般,鼓起了层层小泡,被火折一点,便似外间长明灯一般燃起一朵如豆般的焰花。
林维清牵着骆驼,让鲜血滴过了大半凹槽,待其显了虚弱之态半跪在地上再走不动,便取出金疮药为它裹伤。
火焰纹路的鲛油凹槽已经被驼血填了大半,至于剩下的——他割开手腕,以自己的鲜血,一点点混入那鲛油之中,充作引信。
林维清武功再高,到底只是□□凡躯,滴到最后一脉火焰祭槽时,整个人便已苍白若纸,因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,虚汗浸透了脊背,一度昏厥在地。
再睁开眼时,他牙关紧咬,强自按捺住脑内的晕眩,趴在地上,以最后的意志划开腕间已然凝结的伤口,爬行着填满了最后的缝隙——最后一滴鲜血填满祭槽时,他眼前几乎聚焦不清,火折落地,一瞬所有火焰祭槽中的豆大火光如烟火般霎那炸开连绵蹿起,焰苗从三寸骤腾至三尺,连成一个巨型的火焰纹,越燃越高,愈演愈烈。
奇异的是,火烧得这样大,石室内的温度却没有骤然升高。
这间祭坛内的温度本是极低,阴寒如冰室一般,此时被火一烤,倒是暖暖融融,竟似春日午后一般温暖惬意。
忽然,天地两处皆传来窸窣之声,是鳞片划过石壁的声响。
林维清强自凝聚了视线,只见一条浑身金赤遍布火焰纹样的巨蛇自穹顶破洞而来,盘在莲花祭台之上,蛇信嘶嘶作响,探向钟滟面前。
自地底石砖间,竟有另一条更粗一些、鳞如冷霜脂玉雪华的白蛇滑了出来,不往祭台,却是径自朝他而来,覆身盘卷而上,将他牢牢裹在蛇身之间,蛇信朝着他脖颈间一探。
湿滑的触感传来,林维清蹙了蹙眉,不知此蛇是否将他当成了献祭的餐食。只是他失血过多,浑身虚软无力,再加上巨蛇绞来的强悍力道,一时竟挣脱不得。
那白蛇整条蛇身攀在他身上,却并未加强缠绞的力量,血盆大口娇羞地张了张,亮出两枚玉质尖牙,也未袭来将他整个吞下,反倒是低下头在他脖颈间地亲昵地咬了一小口,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。
林维清只觉浑身一麻,下一刻,竟似饮了坛陈年烈酒般,烧灼的热力伴随着雄浑力量暴戾地涌入丹田,损伤的经脉顷刻间被滋养修复,还有隐约……难以启齿的情欲热意。
他修行多年,不用他费心控制,浑天诀便已自发在体内流转,替他压下那些莫名生出的难耐躁动。
那白蛇却不肯罢休,柔韧的蛇身裹着他不停蠕动蹭弄,时而以蛇信扫过他的脸颊颈下,时而以蛇尾挑衅撩拨。
不知过了多久,见他毫无反应,那白蛇冰蓝的蛇目中竟露出一分嫌弃之色。
它分明是条蛇,却似叹了口气般做出了个认命的表情,一尾巴勾起方才还缠在怀中如珠似宝的人,扔垃圾一般随手往角落一丢,转身便一头扎入了来时那道石砖机关的缝隙下,再无踪迹。
林维清受那蛇毒影响,浑身发麻使不上力,骤然被那蛇尾巨力一掷,直直撞在石壁上,震得胸腔血气翻涌,眼前发黑,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。
“咳——”
莲台之上,忽而传来一声少女的轻咳。
林维清双睫一瞬睁大,浑身血液一瞬都似凝固又沸腾,毛孔翕张,汗毛直立。他躺在地上,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被蛇毒激得滚烫酸麻的身体,向祭台上看去。
钟滟不知何时已从莲台间坐了起来,散下的乌发旖旎地披了一肩,在暗室里闪烁着幽微的光。
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,目光却像看一个陌生人般冰冷而戒备。
一条焰色巨蛇自少女背后探出头来,蛇信冲他一吐,发出一声轻嘶。
少女歪了歪头,轻轻启唇,语调冰凉:“你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