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萱找来的马车把虞听晚送到铺子门口才离开,离开前,虞听晚对季萱道了一声谢。虽然一路上季萱都没有说话,可马车里处处都是软的,车夫开的也很稳,一定是季萱提前吩咐过才会这样。
季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,“你不必谢我,非要谢的话,就谢皇后娘娘和织造坊那个小绣女吧。”
虞听晚愣了下,思来想去她只和易萍关系好一些,她道:“易萍?”季萱道:“好像是叫这个名字。月贵妃在染缸下毒害你,她半夜发现,偷偷换了染缸,才能保你一命。否则方才在皇帝面前,你就是一个活死人了。”
虞听晚心中流过一道暖流,这让她心寒了的京城,也不是没有温情在的。虞听晚对她说道:“谢谢,等我好一些,我会找机会感谢她的。”
季萱道:“你要怎么感谢她,和我没关系,你不必与我讲述。”她还是第一次来找虞听晚那般的高傲模样,“我走了。”
虞听晚叫住她,“季萱姑姑,那天你领着我入宫,对我说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实则是在提醒我吧。”季萱停住脚步,沉默片刻,道:“你在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
有些话不必全都摆到明面上来说,虞听晚心里懂。她对季萱说道:“虽然你说的是实话,京城的确是个不太好的地方,可还是邮箱你、易萍这样的善良的人在的,不管怎么样,谢谢你,让我看到京城不一样的一面。”
季萱愣住,她向来被评价为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,在宫里也没什么好朋友,只是例行领虞听晚入宫的时候多嘴了几句,却被虞听晚记在了心上,看穿了她凶神恶煞的表象之下,是一颗善良的心。
季萱呆滞了许久,长长的叹了口气,“明天我再拿好的补药来看你,你撑着点,可别死了。京城不留软骨头。”
虞听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心里忽然舒适了不少。
程珺童听到动静出来,看到虞听晚,顿时湿了眼眶,“晚晚!”虞听晚转头,苍白的脸色,干涩的嘴唇,还有脸上红肿的伤疤,以及目光所及随处可见的伤痕,程珺童愣住,大步上前,“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?!这么狠,这是要把人活活打死吗!”
程珺童眼睛发红,满眼心疼,虞听晚反而没那么疼了,她温声,“让你担心了珺童,我没事。”程珺童控制不住音量:“这还叫没事,那什么叫有事!裴简呢!裴简那个死男人去哪了?!口口声声要保护你,保护到姥姥家去了吗?!”
虞听晚很害怕她的声音被行人听到再惹来麻烦,连忙对她摇摇头道:“珺童……”程珺童满腹怒火,又心疼又生气,虽然怒火中烧,却也知道什么话能说,什么话不能说,她强压着对裴素心的不满,搀扶虞听晚进屋。
解开虞听晚的外衣,血淋淋的伤痕,触目惊心。尤其是虞听晚的手指,没有一根是完好无损的!不仅表面血肉模糊,有的露出骨头,甚至有的不正常的弯曲,明显是断了!
都说十指连心,这得多疼!程珺童捧着她的手心,心疼的发颤,不可置信的问:“你到底犯了什么错,他们要这样对你……”
虞听晚劫后余生,身心俱疲,不想再去回想在牢里发生的事情,也不敢再想起来。她道:“没事,养养就好了。”程珺童声音微微颤抖,“怎么好啊,你可是一个绣娘啊……”她要靠裁衣营生,如今手废了,今后岂不是再也不能裁衣了?
虞听晚沉默,眼底暗淡,仿佛失去了生机,“珺童,我累了,想休息一会。”程珺童转过头去,擦干泪水,“好,我去给你多铺几床被子过来,这样没那么疼。”
虞听晚躺在榻上,疼的睡不着。
真的很疼,特别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疼痛仿佛无声地扩大了许多倍,一点一点的折磨着她的神志。
好想家,想爹娘,想哥哥……
可是又害怕被他们知道,他们会担心。
虞听晚隐忍着泪水,不敢哭出声来。
……
裴素心匆匆赶来的时候,程珺童坐在虞听晚门口的台阶上。看到裴素心,她一言不发,只是在裴素心要推开虞听晚的门的时候,程珺童伸出胳膊,拦住了他,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裴素心,你还是个男人吗?”
裴素心心中一刺,程珺童仰头,目光灼灼的看着他,“当年因为你小,失去了你的至亲,如今你不小了,却要因为你的懦弱而失去挚爱吗?”
裴素心几乎无法忍受,心底的刺痛,已经到了快把他疼死的地步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垂眸,程珺童笑了,笑容很苦,“你在和我道歉吗?可你伤害的是她啊。”
鹤安在裴素心的身后,拧眉,上前拦住程珺童,对她摇摇头,示意她不要在指责了。作为裴素心的贴身下属,他最清楚侯爷有多煎熬。
那种痛,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。
程珺童顺着手腕上的那只大手,一路向上,最后定到鹤安的脸上,“不让我说了。你凭什么不让我说。你鹤安也是个懦夫,和你的主子一样,都无能!说什么肩挑大任,说什么保家卫国,我看你们还没女人勇敢!”
程珺童愤怒的抽出手,对裴素心说出最后一句话:“我懒得与你多说,只是,裴简你好好想想,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向晚晚坦白,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保护她照顾她,即便她今日受这样的伤,也不至于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哭那么难过!裴简,是你亲手把她推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地方!”
鹤安猛地抬头,“珺童,别说了!”
程珺童对他道:“滚开,离我远点,别逼我连你也骂!”
她愤怒离开。鹤安望着她的背影,毫无他法,只能替程珺童请罪,“侯爷,珺童她是情绪激动,并无冒犯您的意思,属下愿替她受罚!”
裴素心凝视着手上握的门把手,自嘲的苦笑,“她说的对也不对,鹤安,比起我,你勇敢太多了。”
自始至终,只有他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