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,不似作伪,段铭面上调笑之色稍收,暗渡了一段内力过去,嘴上仍不饶人:“撑住了,真死在这里,小爷之前的牺牲可全白做了。”
有段铭的内力相助,钟滟意识总算稍微恢复了些清明,只是脚底发软,晕眩仍然一阵阵袭来。
人群前,徐维衡与江采薇很是一番契阔,韩维德负手而立,不时附和几句,一眼都懒怠多扫钟滟,自然也察觉不到她的异样。
好在林维清未来相送。
钟滟松了口气,借着段铭的力,一步一步,缓缓走向下山的阶梯。
韩维德目送着华阳一行人离开,瞥到眼钟滟倚在段铭身上,几乎柔弱无骨的模样,不禁眉间深蹙,没忍住嘟哝了句:“像什么样子,简直伤风败俗。”
徐维衡叹了口气,摆摆手道:“好了好了,你该庆幸华阳仗义,记着当年托孤之情,费心为云山请走了这尊大佛。如今她既已‘嫁为人妇’,林师弟也总该从心魔里走出来了。”
“真是,这算造得个什么孽。”韩维德也久违地放松下来,楚雄一挥,摇头嗟叹一声,阔步向山上行去。
……
渡厄峰,洗情池畔。
一座无名无碑的孤冢建在此处,周遭荒草遍生,显得有些寥落。
此处僻静,素日里鲜少有人踏足。
如今,坟前却站着一个人。
林维清对佩剑极为珍视,挽雪的剑鞘素来都洁净得清辉银霜,此时却沾了分新土。
一道新鲜的土痕由坟前蜿蜒破开,却奇异地未对这座孤冢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——看上去掘土之人分明用了十分力道下铲,可待到真要撬开时,又似乎连半分力道都舍不得再用。
沉玉匆匆而来,便见林维清站在坟前,整个人没有丝毫活气,宛如一尊经霜覆雪的苍白石雕。
目光扫过他雪白襟袖间触目惊心的斑驳血点,沉玉眉间的忧色更浓,尝试着开口劝道:“师父,其实自小舟来云山那天起,玉儿便也总想着掘开此处,开棺瞧上一眼,看看内里究竟有没有师妹的尸骨……只是后来,玉儿便也想开了,这世界之大,相似之人何其之多?难道但凡见到个相似的,便要去地下打搅师妹的安宁吗?”
林维清没有答话,只是在坟前徒然站着。
沉玉望着他,仿佛看到一株风雪中被压到极致的松,看着坚稳不移,实则下一刻便会倒塌碎裂。
犹豫再三,沉玉还是叹了口气,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,双手呈上:“若师父实在是想知道,比起开棺验尸,不如便用追魂蝶罢。”
林维清骤然转身,取过木匣,掌间却是一顿:“滟儿过往之物,皆由舟儿沾染过,追魂蝶如何分辨?”
不忍看面前人眸心簇然燃起的光亮,沉玉低叹了口气,颓然道:“匣内师妹的发带,是当年阿樾私藏,一直存在他的屋里箱底,多年以来,从未有人动过。”
深深地看了眼大弟子,林维清捏碎玉符,将蝶蛹放入掌心,催化起来。
半盏茶后,一只鲜艳似血的蝴蝶从蛹中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,触须半卷不卷,慵懒地在那根已然褪色的发带上栖息了一会儿。
下一秒,那蝴蝶竟一眼也不看近在咫尺的坟茔,毫不犹豫地便振翅往山下方向飞去——
两人对视一眼,目中都透着惊意。
林维清再不犹豫,转身对着那座孤坟便是一掌击出。
霎那间漫天尘泥四溅,土堆顷刻被移平,露出底下尘封经年,已然微微朽烂的棺木。